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冲突涉及形形色色的次国家区域和次国家行为体,它们在地理和规模都不大,却能在特定时刻搅动地区乃至国际局势。黎巴嫩的真主党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尽管外界已对这些组织有所耳闻,但是却对其内部情况不甚了解,这让它们在大众眼中依然显得神秘莫测。本文作者抓住黎以停火的间隙前往黎巴嫩,深入真主党所在区域进行考察。文章揭示了真主党在黎巴嫩的处境与其主要的生存和斗争策略,指出真主党在黎巴嫩站稳脚跟的原因不仅在于军事力量,也在于其政治参与路线、内部社会支持和对外软实力战略。
平衡学会从国家战略需要出发,聚焦中东、非洲、东南亚三大战略性区域,重点推动国际地缘、科技创新、产业发展三方面的跨学科跨领域研究,致力于形成务实管用的区域国别研究成果。本文基于平衡学会研究员邓欢娜在黎以停火期间前往黎巴嫩的调研与研究整理而成,感谢作者授权原创发布,观点仅供各界人士参考。
风暴中的黎巴嫩:贝鲁特纪行
贝鲁特哈里里国际机场大道周边
道路两侧悬挂黎巴嫩国旗与真主党旗帜
(下图均为作者提供)
黎巴嫩:危险的小国?
近两年来,中东急风骤雨般的局势让真主党、胡塞武装、哈马斯这一连串“小众”的名字刷满新闻头条。似乎一夜之间,一个“反美反以”的跨区域联盟就这样横空出世,以至于以色列声称自己“同时在七条战线上作战”。黎以边界地带从一开始就是冲突焦点。在这里,黎巴嫩真主党与以色列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长期对抗,冲突起起伏伏,以色列至少四次直接出兵入侵黎巴嫩南部,最晚近的一次是2024年10月。2024年11月27日,真主党与以色列初步达成60天停火协议,为各自争取到了喘息机会。尽管停火协议无比脆弱,但是大规模的空袭已经停止。2025年初,抱着“没有绝对安全、只有相对稳定”的心态,我来到了贝鲁特。
在如今的中东,黎巴嫩是个不起眼的小国。但上世纪最辉煌的时候,贝鲁特是中东当之无愧的经济金融中心,地位可类比今日的迪拜。当时,阿拉伯国家因为巴勒斯坦问题和以色列与西方关系紧张,而金融宽松和政治中立的贝鲁特则成为阿拉伯国家和西方之间的金融桥梁。黎巴嫩政治家皮埃尔·杰马耶勒曾经有一句名言:“黎巴嫩的力量来自于它的弱点”,他所指的正是当时黎巴嫩凭借其弱势和中立所获得的独特优势。从西边的贝鲁特到东边的迪拜,中东金融中心的转移是整个地缘政治结构版图变迁和位置互换的隐喻。1975-1989年的黎巴嫩内战摧毁了这个繁荣的金融共和国,内战结束后黎巴嫩已经完全丧失了经济意义上的重要性,它在地缘政治上的重要性却更加突出了。这种重要性体现在三个层面。
首先,黎巴嫩历史上的多元宗教构成和长期弱国家状态,给予大国介入地区局势的天然支点。黎巴嫩宗教包括伊斯兰教中的什叶派、逊尼派和德鲁兹派,以及基督教中的马龙派、希腊东正教、罗马天主教和亚美尼亚东正教,它是中东地区唯一一个基督教占据重要政治地位的国家,其教派分权政体赋予多个不同教派相应的政治代表性。法国、美国、沙特、伊朗等域内外大国均通过支持不同的教派力量来间接干预黎巴嫩国内政治走向,这些国家都均曾经或在当前对黎巴嫩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其次,真主党在黎巴嫩的崛起,使黎巴嫩成为中东地区力量平衡的关键。黎巴嫩毗邻以色列,向来易受巴以冲突外溢影响。前内战时期,黎巴嫩在巴以冲突中持相对中立的超然立场,70年代巴解组织向黎巴嫩转移,成为黎巴嫩内战的导火索之一,进而引发以色列直接出兵和部分占领黎巴嫩。真主党在混乱中崛起,以黎巴嫩南部为阵地,对内主张维护黎巴嫩领土不受侵犯,对外支持巴勒斯坦抵抗运动。进入新世纪,真主党和伊朗、也门胡塞、伊拉克人民动员武装更是发展为地区反美力量的最新联盟。地区和域外大国不计回报地资助或打压黎巴嫩,正是试图以黎巴嫩为杠杆来影响中东格局的走向。以美国为例,在动荡且人口不到600万的黎巴嫩,美国正在建设一座庞大的新使馆,它预计将成为世界第二大使馆建筑群,规模仅次于美国驻巴格达大使馆。
最后,黎巴嫩海外侨民广布,其发达的“外循环”结构使其成为一个研究跨国经济政治网络的极佳样本。自从奥斯曼时代开始,黎巴嫩人就大规模出国经商和移民。根据黎巴嫩政府数据,海外黎巴嫩裔多达1540万人,广泛分布于海湾地区、非洲、拉美和欧美。黎巴嫩前总理拉菲克·哈里里就是在沙特白手起家的富商,这一背景也使他从政后与沙特的关系十分紧密。特朗普的总统高级顾问马萨德·布洛斯是来自西非商业家族的黎巴嫩裔,他早年一度涉足黎巴嫩政坛,后来参与促成黎以停火谈判。如今,黎巴嫩的侨汇占据其GDP三分之一以上,是最为依赖侨汇的国家之一,黎巴嫩经历连年战乱和金融危机却困而不倒,与来自海外黎巴嫩裔的经济支持网络高度相关。
漫步“真主党大本营”
著名的什叶派聚居区达希亚(Dahieh)坐落于贝鲁特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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