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作为中国西南的近邻,不仅是中国通往印度洋的战略门户,更在“一带一路”倡议中占据不可替代的地位。中缅关系自古以来,既有睦邻友好的温情篇章,也有兵戎相见的惨烈时刻。从文明初兴到近现代,中缅间的互动遵循着一种奇特的规律:当中国陷入内乱,缅甸往往成为西南割据政权的“练兵场”;而当中国实现统一,缅甸却常化身主动挑衅的一方,试图扩张疆域。这种规律贯穿千年,深刻塑造了两国复杂的地缘关系与历史记忆。
三国乱世:诸葛亮南征与骠人的初次碰撞
早在三国时期,缅甸先民——骠人与中国西南割据政权已展开激烈交锋。当时,蜀汉占据益州及永昌诸郡,雄踞西南,成为三国鼎立中的重要一极。然而,南中豪强孟获趁乱掀起叛乱,骠人趁机追随,在蜀汉后方兴风作浪,试图动摇其统治根基。蜀汉丞相诸葛亮,以其盖世才华与坚韧意志,果断率军南征,深入瘴疠横行的蛮荒之地,追击叛军直至今日缅甸境内。
这一南征不仅平定了南中叛乱,还在缅甸留下了诸多传说与遗迹。相传,诸葛亮在一座石山坡上立下一根铜柱,位于今日缅甸掸邦与曼德勒省交界,距中缅边境数百公里。铜柱上刻有铭文:“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此言既是对后世的豪迈预言,也彰显了诸葛亮的战略远见。数百年后,隋朝将领史万岁南征时见到此柱,不禁叹服诸葛亮的武功与神机妙算。
然而,缅甸民间对此却有截然不同的解读。中国史书盛传“七擒孟获”的传奇,歌颂诸葛亮的智勇双全;而缅甸史料却记载“孟获五擒诸葛亮”,认为骠人先祖曾多次挫败蜀军。这种历史叙事的对立,折射出中缅两国对同一事件的迥异记忆。
隋唐风云:骠国的崛起与南诏的铁蹄
隋唐之际,缅甸的前身——骠国逐渐崭露头角。骠国形成于公元前后,正值金石并用时代,尽管技术落后,但缅甸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肥沃的土地、丰富的矿藏与便利的水系——孕育了这一早期国家。在随后七个世纪中,骠国经历了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曲折发展,逐渐成为东南亚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唐朝时期,骠国国力臻于鼎盛,疆域辽阔,号称“东西三千里,南北三千五百里”,俨然东南亚一大强国。然而,这般盛况未能抵挡中国西南割据政权南诏的凌厉攻势。南诏起源于云南,初为唐朝属下的小部落,在唐廷支持下,首领皮逻阁统一六诏,称霸洱海地区,建立了一个以滇池为中心的地方政权。
然而,南诏的崛起引发了唐廷的警惕。天宝年间,唐朝出兵20万征讨南诏,试图将其重新纳入中央控制。怎奈唐军不适应云南的险峻地形与湿热气候,几乎全军覆没。此战之后,南诏彻底脱离唐朝,成为与唐、吐蕃三足鼎立的地方势力。
作为一个新兴政权,南诏展现出强烈的扩张欲望。然而,北有唐朝的雄厚国力,西有吐蕃的虎视眈眈,南诏的扩张之路受阻,遂将目光投向南方较为弱小的骠国。公元832年,南诏大军南下,席卷骠国,俘虏3500余人,沉重打击了骠国的国力。仅三年后,南诏再次大举入侵,一路攻破骠国都城,直抵印度洋沿岸,骠国王公贵族几乎被一网打尽。此战之后,骠国沦为南诏的附庸,名存实亡,不久便彻底瓦解,缅甸重归四分五裂的部落时代。
蒲甘王朝的统一与元朝的征服
战乱之后,蒲甘王国逐渐崛起。1057年,蒲甘统一缅甸,建立缅甸历史上首个封建王朝——蒲甘王朝。这一王朝以农业经济为基础,辅以佛教文化的繁荣,奠定了缅甸早期国家的政治与文化根基。然而,13世纪蒙古帝国的崛起,彻底改变了中缅关系格局。
蒙古帝国在成吉思汗及其子孙的带领下,掀起了席卷欧亚的征服浪潮。1227年灭西夏,1234年灭金,随后与南宋沿长江对峙,陷入持久战。为绕开南宋的长江防线,忽必烈决定经由西藏进入云南,灭亡大理国,以威胁南宋的四川后方。1253年,忽必烈率军穿越千里无人区,以惊人毅力平定大理,为元朝在西南的扩张奠定了基础。
元朝建立后,忽必烈以云南为基地,继续向东南亚诸国推进征服步伐。他派遣使者前往蒲甘王朝,以傲慢的语气要求国王那罗梯诃波帝立即臣服。国王一怒之下处死元使,为元朝出兵提供了借口。1277年,元军大理路蒙古千户忽都率700骑兵突袭缅甸,面对缅军5万兵力、800头战象及万匹战马,元军凭借精湛的骑射技术,展现了降维打击般的战斗力,大获全胜。
此战虽规模不大,却让忽必烈洞悉了蒲甘的虚弱。1283年,忽必烈命万余元军水陆并进,发动总攻,仅一年时间便攻陷蒲甘都城,四处烧杀劫掠。无奈之下,蒲甘王朝向元朝投降,缅甸名义上纳入元朝版图。元朝在缅甸设驿站、编户籍、驻军,宛如内地郡县。蒲甘王朝就此分裂为阿瓦、东吁、白古三国,缅甸陷入长期动荡。
明朝的守势与东吁的野心
1368年,明朝取代元朝,统一中国。1382年,名将傅友德、蓝玉率25万大军征讨云南,彻底将其纳入中央管辖。自唐朝以来,云南长期处于割据状态,即便元朝时期也保有较大独立性。为防止云南再次“自立门户”,明太祖朱元璋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措施:销毁南诏至大理的所有典籍,断绝地方割据的文化根基;派遣义子沐英永镇云南,建立世袭的沐府,强化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在边疆治理上,明朝设立了“三宣六慰”制度,其中木邦、孟养、缅甸等宣慰司位于今日缅甸境内,交由当地土司世袭管理。这一政策虽便于边疆稳定,却为缅甸的扩张埋下隐患。明朝在云南采取守势,刻意削弱地方军力,以防藩镇割据。这使得云南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难以应对外部威胁。
16世纪,东吁王朝统一缅甸,国力迅速膨胀,开始觊觎云南边境的土司领地。1573年,缅军在孟养、木邦等土司的引导下,悍然攻入云南,从腾冲一路推进至攀枝花,势如破竹。万历皇帝震怒,紧急调遣中央军驰援。在名将刘铤与邓子龙的指挥下,明军大破缅军,收复所有失地,追击至缅甸都城阿瓦城下。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明军并未趁胜灭缅,而是鸣金收兵。作为中央军,刘铤与邓子龙的部队无法长期驻守云南,云南仍需以一省之力对抗缅甸的持续威胁。万历二十二年,明朝被迫放弃孟养、木邦等土司领地,在中缅边境设置“防缅八关”,八关之外的广大疆土尽归缅甸。
今日果敢、佤邦等地之所以流行汉语、保留汉文化传统,正是因为这些地区曾是明朝的属地,原住民多为汉人后裔。
南明与清朝:缅甸的夹缝求生
明末清初,中缅关系进入新的动荡期。清军大举南下,南明永历政权被迫逃入云南,试图恢复对中缅边境土司的征税,以供养军队。此举引发缅军干涉,双方多次发生冲突。令人惊叹的是,南明军虽在清军面前难求一胜,却能轻松击败缅军。
1659年,南明将领白文选率军深入缅甸,在德勒地区大破缅军,史载“杀缅军四五万人,积尸横野”。随后,李定国连续三次入缅迎驾永历帝,第四次迎驾更杀死上万缅军,大金沙江漂满尸体。这四次战役虽未能迎回永历帝,却给缅甸带来毁灭性打击,经济几近崩溃。
与此同时,永历帝因战败退入缅甸,寻求庇护。此前南明与缅甸的冲突已结下梁子,缅甸并未善待永历帝。1661年,缅军在咒水发动突袭,扣押永历帝及其臣子,史称“咒水之难”,成为南明覆灭的悲剧一幕。
清军攻占云南后,向缅甸施压,要求交出永历帝。平西王吴三桂率两路清军攻入缅甸,重新占领木邦、孟养,彻底击溃李定国与白文选的残部。随后,吴三桂直取缅都阿瓦。缅甸连南明残军尚且不敌,更遑论清军精锐。惊恐万状的缅甸王别无选择,只得交出永历帝,向清军投降。若清军真欲灭缅,缅甸恐难逃亡国之厄。然而,吴三桂的首要目标是消灭永历帝,无意久留缅甸,遂率军迅速撤回。
清朝后期:边境的反复争夺与《老官屯协议》
18世纪中叶,缅甸局势再度生变。缅族首领雍笈牙统一全国,继而出兵灭暹罗,自称“世界之主”,野心急剧膨胀。1765年,缅军兵分三路杀入云南,清朝云贵总督刘藻调兵围剿。然刘藻不通兵法,清军被缅军杀得大败。乾隆帝闻讯震怒,既怒缅甸小国竟敢犯天朝之威,又喜有借口将此“叛服无常”之地化为郡县。
乾隆遂调集八旗精锐深入缅甸丛林。在野战中,八旗骑兵纵横驰骋,缅军虽装备先进的燧发枪,仍无法抵挡。然而,当缅军退守城寨,清军却无计可施。双方相持不下,清军因疫病流行折损过半,缅军趁机反击,再次击破清军。1768年,乾隆以小舅子傅恒为将,率三万八旗精锐再战缅甸。此战中,清缅两军互有胜负,难分伯仲。最终,双方主帅私下媾和,签订《老官屯协议》。协议规定:清军撤回国内,双方罢兵;缅甸交还自明朝以来侵占的木邦、孟养等地,并向清朝称臣,建立外交关系。
然而,清军撤离后,云南行省无力有效控制木邦、孟养等地。缅甸趁机蚕食,这些地区再度落入其手,延续至今。另一方面,缅甸同样无法完全掌控中缅边境的土司领地,佤邦、掸邦、果敢等地因此保有极强的独立性,至今由当地民地武装控制,沦为“三不管”地带,犯罪活动猖獗。
近代余波:金三角的形成与历史遗绪
1949年,国共内战末期,一支国民党残军退入缅甸,并在当地驻扎。缅甸调集数万人围剿,竟被2000余人的残军杀得大败。国民党将领李弥凭借这支残军,攻占缅甸六分之一的领土。20世纪60年代,中国与缅甸联合勘界,清剿残军,拔除了这一隐患。然而,残军遗留问题并未彻底解决。部分残军滞留中泰缅边境,为生计开始制毒、贩毒,逐渐形成了举世闻名的金三角毒品产区,影响深远。
历史总结:中缅关系的深层规律与启示
综观中缅千年交往史,中国内乱时,西南割据政权常将缅甸视为资源掠夺的“沙包”。蜀汉、南诏、南明等政权,皆因资源匮乏而对缅甸发动战争,试图攫取其财富与人力。而对于中原战败者,缅甸则是不错的退路,如永历帝的南逃。然而,中华帝国稍稍释放的力量,都足以让缅甸难以承受。南明军虽在清军面前不堪一击,却能轻松击败缅军,足见两国军事实力的悬殊。
反之,当中国实现统一,缅甸的野心便开始膨胀。元朝除外,历代统一王朝(如明、清)为防止地方割据,刻意削弱云南的军力,导致云南难以应对缅甸的扩张。孟养、木邦等地的丧失,正是这一政策的后果。从人口与资源看,云南一省之力足以压制缅甸,但削藩政策却让缅甸成为西南大敌。
中国内乱,缅甸遭殃;中国统一,缅甸膨胀。中缅边境的反复争夺,塑造了今日复杂的边疆格局。佤邦、果敢等地至今保留汉语与汉文化传统,源于其曾作为中国属地的历史渊源。对于这些昔日属于中国的区域,缅甸虽能地图开疆,却很难实际控制。该地逐渐变成三不管地带,军阀、毒枭、诈骗反横行,进而导致中缅边境乱象丛生、电诈横行。因此解决中缅问题,我们不仅要考虑现实,还需要借鉴历史。
内容来源于联合早报网首页官网,网友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