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杉矶的滚滚浓烟面前，被高高举起的是墨西哥国旗。
墨西哥，这个常被认为遍地是亡命大毒枭、荒野偷渡客，在全球最危险地区榜单上有名的国家，与隔壁邻居美国的关系错综复杂。而此次美国内乱，主力之一便是生活在美国的墨西哥人及其后裔。
“你们敢来抓我吗？看这条河，对面就是美国本土。从这条河，经常有人穿过去走私毒品和枪支。你们不敢干这事，今天你直哥帮你干了。”
这样的话语，似乎带着一种不羁与疯狂，也反映出美墨边境一些混乱的现实。
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在2023年人均GDP达到了1.38万美元，比中国还高1000多美元。过去两年，墨西哥号称已取代中国，成为美国的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中资企业也在此疯狂扎堆。
在墨西哥城老城区中央，一边是大教堂，一边是总统府，遍地可见中国制造的玩具，还有海信电视、比亚迪元、长安、吉利的广告，甚至有长城4S店和名创优品。
这一切都让人不禁发问：墨西哥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它真比中国更发达吗？为何那么多墨西哥人走线偷渡去美国，而中国企业却千里迢迢来此建厂？它真会成为中美贸易战的大赢家吗？要了解这个热情奔放的拉美国家，得从一个人说起。
华金・古兹曼，这个身高一米六出头、矮矮胖胖、看似敦厚老实的大哥，曾是墨西哥第一大毒枭。
华金・古兹曼
2009年，他登上福布斯全球最有权力名人榜的41位，排名比当时的俄罗斯总统还高，而墨西哥总统压根未上榜，他也因此被称为“墨西哥的地下毒枭”。他将世界500强的先进管理理念引入贩毒事业，推动墨西哥毒贩事业不断迭代升级，堪称一部行走的墨西哥毒品产业史，不过最终也逃不过牢底坐穿的结局。
1957年，古兹曼出生在锡那罗亚州的农民家庭，家境贫寒。在充满家暴的家庭环境中成长，他三年级辍学，15岁便进入墨西哥的传统行业——贩毒，跟着叔叔学习。在当时的墨西哥，贩毒就如同在其他地方打螺丝、下工地、敲代码一样平常。
那时的墨西哥，年轻人占比大，很多年轻人因贫困早早辍学打工。这样的社会现实为毒品产业的滋生提供了土壤。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深陷越战，嬉皮士文化盛行，又处于冷战时期，年轻人精神状态低迷，在所谓“自由”氛围下嗑药成风，毒品需求暴增。美国为禁毒，将哥伦比亚的毒枭毒品基地一锅端，这使得毒品产业一窝蜂转移到离美国更近的墨西哥。
20岁的古兹曼加入了当时墨西哥最大的贩毒集团瓜达拉哈拉集团，并展现出冷血的管理能力。在墨西哥，贩毒最难的是运毒，古兹曼给手下小弟制定KPI，按时送货有赏，延误或丢件则会被“优化”——丢了性命。凭借这种手段，他引起了集团头目、毒枭教父米格尔的注意，成为高管。
毒枭教父米格尔
这位毒品教父出身墨西哥公务员，曾是西纳罗亚州警察，还为州长当过保镖，后来却辞去工作成为毒贩。他左手利用在衙门积攒的人脉贿赂拉拢当地政府，右手整合行业，联合各地毒贩头子实现行业垄断。在教父的影响下，古兹曼笼络了大批亲信，在70年代的墨西哥制造了上千起暴力谋杀案。
很多人难以理解，为何墨西哥政府会与毒贩勾结。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在美元潮汐的影响下，墨西哥经济遭受重创，而贩毒的暴利令人疯狂。二战后的30年，墨西哥为发展经济借了大量美元，用于基建和补贴本国企业。然而，墨西哥制造如同巨婴，在国内还行，一到国际市场就不堪一击。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家能一天吃五顿，出门却找不到工作，墨西哥政府因此越吃越穷。
80年代初，两次石油危机冲击下，美国为抑制国内通胀突然加息到20%。包括墨西哥在内的新兴国家的大量美元资金回流美国吃高利息，同时墨西哥外债中的美元债利息因加息上涨。最终，墨西哥弹尽粮绝，800亿到期美元债还不上，拉美债务危机爆发。在这种情况下，能出口创汇的生意，哪怕再小也被视为救命稻草，更何况贩毒还是块大肥肉。
不过，这种违法勾当终究难以长久。1989年，在美国的禁毒压力下，墨西哥毒品教父米格尔被墨西哥当局抓捕入狱，1.0时代的和谐局面被打破。毒枭们觉得被政府背叛，友谊的小船翻了。大哥入狱后群龙无首，小弟们为扩大市场份额陷入无尽血拼，墨西哥毒枭进入2.0时代。
这一时期，墨西哥经济萧条，毒枭们却愈发疯狂。他们向麦当劳学习搞特许经营、开放加盟，总部赋能地头蛇，传授杀人、越货、绑架、贩毒等标准化操作，地头蛇则利用本地化优势买通当地政府。古兹曼也分家回到老家，创办了锡那罗亚贩毒集团，并成为行业头部。他除了采用特许加盟模式，还自建物流，打通海陆空全链路走私网络，尤其擅长挖地道。
1990年，美国特工发现一条从墨西哥边境通到美国的贩毒地道，里面有电、有照明，甚至有液压升降机，就像顶级特工电影场景，而这正是出自古兹曼之手。
墨西哥毒枭的发展壮大，除了自身不择手段，也与墨西哥惨淡的经济状况密切相关。
墨西哥经济陷入债务危机后，美国拉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来，美其名曰送温暖，实则提出苛刻条件：墨西哥要引进外资、开放市场、取消关税、取消经济管制，国有企业全部私有化。被迫门户大开的墨西哥，本国工业在外国工业的冲击下兵败如山倒。墨西哥的命脉产业，如铁路、航空、电信、钢铁等上千家国有企业被迫大甩卖，最后只剩下200来家，大量工人下岗。
墨西哥的农业也未能幸免。1992年，美加墨签订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看似公平，实则不然。表面上三国优势互补发展经济，但实际上，美国高度机械化、规模化、专业化生产的农产品大杀四方。墨西哥的国民粮食玉米价格一度降价40%-60%，数百万靠种玉米为生的农民种一亩亏一亩，生活难以为继。
绝望中的墨西哥老百姓为了生存，一部分选择偷渡或移民去美国干苦力当美漂，更多农民则转向种植附加值更高的农作物，如大麻、古柯碱。而古兹曼的老家锡那罗亚的地貌环境恰好适合种植这些作物，这进一步推动了毒枭们的发展壮大。与此同时，经济依附于美国的墨西哥政府，在持续压力下与毒枭们斗智斗勇。
古兹曼的狱中传奇与墨西哥的毒品战争
1993年，古兹曼第一次被捕入狱，但他几乎买通了整个监狱，将监狱变成豪华酒店。在狱中，他不仅不用劳动改造，还能看电视、吃大餐、谈恋爱，甚至远程遥控毒品生意。直到美国法院要将他引渡到美国审判，他才藏在监狱洗衣房的车中逃脱。
2014年，古兹曼再次入狱，这次他拿出看家本领——挖地道。他的马仔小弟在监狱下面挖出一条长1.5公里、能通风、有照明的宽敞地道。最终，古兹曼骑着摩托车通过地道扬长而去，这让肖申克监狱的安迪看了都自叹不如。
2016年，美国亲自动手，将古兹曼关进美国安全系数最高的监狱，刑期30年。然而，在墨西哥，抓了一个古兹曼，还会有其他毒枭。近二三十年，墨西哥处于内战强度的阴影下，半个国家的领土实际上被各个黑帮控制。
从2006年墨西哥正式发动毒品战争，到2018年墨西哥总统向现实妥协，墨西哥的谋杀率激增了1032%，造成近30万人丧命，73000人失踪。其中，被谋杀的市长有100多个，2018年墨西哥大选有100多个候选人被杀，2024年大选又发生560起针对候选人的暴力事件，再次创造记录，而这些大多是毒贩的手笔。与之相对的是，毒品战争期间，毒品产业市场份额并未缩水。数据显示，每年流入墨西哥黑帮的钱约300亿美元，仅次于石油出口利润，超过墨西哥境外务工人员汇款总额，也超过外国人来墨西哥旅游创造的总收入。
在美墨边境，可以看到密密麻麻排着长队的车辆，都是从墨西哥以正规方式进入美国境内的，边检非常严格。而从美国进入墨西哥的车道几乎没有车，因为那边基本不检查。这种巨大反差，也反映出两国之间复杂的关系。
那么，为何墨西哥政府难以禁绝毒品呢？
2016年古兹曼被抓前，曾接受滚石杂志采访，他表示在自己家乡，从15岁起就没有像样工作机会，只有种植大麻才能生存。虽然毒枭的话是为自己罪恶开脱，但客观上，长期以来，数百万墨西哥贫困人口深陷贩毒产业链，这成为墨西哥禁毒的一大阻力。古兹曼被抓捕入狱后，他家乡的男女老少竟走上街头高呼“矮子万岁”，小商店里甚至能买到古兹曼的周边，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在墨西哥毒品问题上，美国难辞其咎。作为全球最大的毒品消费市场，美国有超过3000万吸毒者，每年全球生产的毒品约60%流入美国。二百多年前，费城遍地是独立的种子；二百年后的现在，到处都是嗑药的管子。从经济学角度看，不打击需求端，只端掉供应端，很可能导致毒品越打击越涨价，行业集中度越高，贩毒越猖獗。
美国国防部曾评估，墨西哥毒贩集团控制了超过10万兵力，与墨西哥政府军兵力相当，且毒贩集团武器装备不比正规军差，突击步枪、自动步枪、手榴弹、炸药包、坦克、装甲车、RPG等重型武器应有尽有。而这些武器大多来自美国军火商，墨西哥查获的犯罪分子非法持有的武器中，70%来自美国。在墨西哥做生意，防弹车和保护费成了刚需。防弹车的防弹玻璃厚度惊人，全车装备这样的玻璃造价高达100万人民币。
墨西哥的毒品经济，根源在于弱国依附大国生存的无奈。
墨西哥前总统曾说：
“墨西哥离上帝太远，离美国太近。”
毒品产业的消费市场在美国，供应链由美国间接促成，毒贩武装也由美国军火商提供。关键是，墨西哥似乎只能依赖和接受这个毒瘤，其整体经济，合法与不合法部分，事实上都成为美国经济的附庸。
从上世纪80年代后，墨西哥经济走势与美国高度同步，美国经济一感冒，墨西哥就生肺炎。如今，墨西哥毒贩依然活跃，美国人对更便宜、劲更大毒品的需求，让芬太尼成为墨西哥毒品产业主流；美国人对牛油果的喜爱，甚至让墨西哥毒枭垄断了牛油果产业。同时，美国凭借资本、技术和市场优势进行剥削性分工，锁死了墨西哥经济发展的天花板。墨西哥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本土品牌，民营企业屈指可数且缺乏国际竞争力。
从纸面上看，墨西哥人均GDP比中国高，早在2008年就进入人均GDP1万美元俱乐部，但实际上，该国1.3亿人口中，有50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财富集中在极少数寡头和大财阀手中，如墨西哥首富、电信大亨斯利姆，其个人财富一度占墨西哥GDP的8%左右。
墨西哥还有希望吗？答案是搞经济。
过去两年，墨西哥经济出现转机，经济增速连续三年超过3%，2022年超过中国，成为美国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2023年超越韩国，成为全球第四大汽车出口国，仅次于中国、日本和德国。
2018年中美贸易战打响，全球供应链大洗牌，在墨西哥的中国商人越来越多。2022年，中国对墨西哥直接投资同比上升48%，华为、联想、TCL、海信、敏华等近1000家中资企业在墨西哥投资，中国成为墨西哥第二大贸易合作伙伴和第四大外资来源国。
中国资本为墨西哥带来新方向，中国工厂的涌入正在重组和打通墨西哥过去被封锁的产业链。
“这是一期厂房，目前价值约14亿左右。这个工厂主要面向北美的主机厂，以前产品也销往美国和墨西哥，但建厂后，主要客户变为墨西哥和美国的主机厂，像克莱斯勒、宝马、通用、福特、大众等都是我们的客户，基本涵盖了所有汽车整车厂。”
一家在墨西哥的中国工厂相关负责人介绍道。
那么，中国企业为何选择去墨西哥？中国企业在墨西哥的发展情况如何？做生意有哪些机会？这值得进一步探讨。但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是出海墨西哥的中国企业，还是墨西哥自身，都要时刻警惕美国这个“活爹”，毕竟美国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
墨西哥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在复杂的国际经济和政治环境中，它将走向何方，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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